
1999年初冬,北京西城区的风带着寒意钻进大院,落在一位耄耋老人的肩头。披着灰呢大衣,脚步踉跄,却依旧把电话机塞进怀里。国家安全机关刚刚带走他唯一的儿子姬胜德,罪名触目惊心——向境外提供军事机密。大院里鸦雀无声,只有警卫战士不安地交换眼神。
国人对九十年代那场反渗透斗争记忆不深。彼时经济飞速发展,沿海城市商机滚滚,一些别有用心的组织趁机伸手,军队、科研单位、涉外机构都成了重点目标。安全系统连年破案,其中就包括姬胜德案。案情之大,惊动中央,保密级别高到连普通军中将领都无权过问。风声传到姬鹏飞耳中,他的一句“这孩子只是糊涂”显得底气不足。
当天下午,姬鹏飞关起门来翻旧名录,他找到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磁带录音,里面是三十年前他与薄一波共同参加西山会议的发言。拿起话筒,他决定亲自向薄老求一线生机。电话拨通,“嘟”的一声后,传来薄一波虚弱却清晰的声音:“姬老弟,什么事?”姬鹏飞顾不得客套,几乎哀求:“胜德被抓了,能不能……”薄一波只沉默两秒,冷冷一句:“他大逆不道,别执迷不悟。”紧接着是忙音。电话线另一端,姬鹏飞的手不住颤抖,话筒重重落在桌面,玻璃烟灰缸被震得半圈旋转。
要理解薄一波为什么态度如此坚决,需要将目光拉回更早的岁月。1910年农历腊月,姬鹏飞出生在山西临猗一个贫寒农家。母亲早逝,父亲靠几亩薄田艰难度日。十六岁那年,少年姬鹏飞逃离饥荒的黄土高坡,跑到西安做学徒。三年后,他被陆军医院速成班录取,从此与白色衣袍、药箱相伴。巧合也好,命运也罢,1931年冬天宁都起义爆发,他跟随部队加入红军,战地救护、挑灯缝合、抬担架突围,全都干过。后来红五军团缺军医处长,少壮医生被推上前台,姬鹏飞就在枪炮声中完成了“医学到政治”的转身,终于在1933年春成为共产党员。
抗战、解放战争、进军西北,他一路从军医成长为政治指挥员。新中国成立后,姬鹏飞转入外交和政务系统,参与中英关于香港、澳门的一系列沟通,被周总理评价“稳、细、韧”。1973年恢复工作后,他出任国务委员、副总理,在外事舞台上风生水起,直至1982年卸下重担,算是功成身退。老同志之间有句玩笑:“小姬办事,人不急,事不拖。”遗憾的是,与国事相比,他对家庭的掌控并不如意。
姬胜德1944年出生在延安王家坪。由于前线吃紧,父母实在无力照看,便交给陕北一户贫苦农家寄养。养父母把这个大眼睛娃当成金疙瘩,一碗小米粥也舍不得先让亲生孩子动筷。战火散去,父母把胜德接回北平。那时姬鹏飞已官至要职,待儿子甚是宽厚:军用吉普随叫随到,行李兵跟着上学,稍有闯祸,学校书记一通电话就能“私了”。熟人暗里说:“老姬把娃宠坏了。”可在机关里,没人敢当面直言。
进入八十年代,军营对青年干部敞开大门,姬胜德顺理成章穿上军装。起先缘于父辈光环,后期也确有几分胆气,几次演习抢险拉分,但骨子里的浮躁依旧。1992年授予少将衔,军中同僚发酒疯时会打趣:“小姬,盾牌还是桂冠?”说者无心,听者却已飘飘然。
市场经济热浪裹挟全国,不少军中技术单位与地方合资开发,被称作“军转民”。监控不严,一些涉密资料跟着人员流动外泄。1995年,安全部门截获一份境外情报组织的密令,目标正是军委某局的技术文件,代号“灰鸟”。暗桩查明,这份文件出自一位将军之手——姬胜德。此后半年,侦察人员跟线索追踪到几幢军队招待所,掌握拷贝、密会、资金流证据;1999年冬,收网时机成熟。

那晚十点,四辆越野车停在海淀清华东路一处公寓楼下。戴贝雷帽的军警冲至八层,推门而入,胜德正与联系人对账。面对上门的持枪军警,他仅僵住片刻,就低声念了句“完了”。审讯开始,调查组列出罪名:泄露我陆军武器升级计划二级机密、提供军用卫星轨道参数、收受境外资金六十五万美元。案宗上写得清清楚楚,不再给解释空间。
消息在老同志圈子里传开。有人问:“能不能网开一面?”答案是否定的。姬鹏飞不是没想过政治生命换儿子性命,可在纪律面前,这点情分微乎其微。于是有了那通求助电话。薄一波和姬鹏飞是多年战友,知根知底。薄老反应之迅速,语气之决绝,让外人心惊,也让军中晚辈明白:原则不可碰。
电话挂断后第三天,中央军委内部通报姬胜德案,措辞严厉。军纪委一位干部当场表态:“党纪国法面前,没有元帅子弟、没有副总理公子。”四周座椅吱呀作响,却无人出声附和。
法院审理历时十一个月。胜德供出多名潜伏特工,从兄弟单位到电子所,被揪出的有十几人,牵出资金链两千余万美元。依照法律,泄露机密量级达到死刑。最终鉴于立功表现,判处死缓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宣判那天,姬鹏飞没露面,他卧病在301医院,血压忽高忽低。主治医师回忆,老人常半夜惊醒,一遍遍叨念:“怪我,怪我。”2000年10月,姬鹏飞病逝,享年九十。讣告只字未提家事,依旧用“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、政治家、外交家”来评价他的一生。
胜德服刑期间,部队曾派心理专家谈话。有人问他:“最悔什么?”他抬头看天花板,几秒后喃喃:“父亲。”2020年,他刑满释放,离开监狱大门时手里只提着一只黑色布包,里面是二十年前的旧军装。一位记者远远拍下一张背影,影子拉得极长,有人认出,那是延安时期的老式皮鞋。
从山西寒门少年到共和国副总理,姬鹏飞用一颗赤子心铺就坦途;从高干之子到阶下囚,姬胜德却用无底欲望将前途葬送。薄一波那句“别执迷不悟”,其实不只对一个父亲,也是对所有手握公权的人。历史的镜头不会停在悔恨的泪珠上,它会记录下制度与家国之间的那条分界线——任何情感、任何身份、一旦跨过去,就只能接受铁一般的后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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